【长安春草】(04-05)(5/27)
过裴耀卿。
裴耀卿和他一样,是个喜欢提高帝国的行政效率的,这一点时常使他心有戚戚。
在他兼任户部尚书时,他曾以极大的毅力重新估算每年的赋税、兵丁、军帑,并彻底整改税制,这是许多年来没敢做的事。
况且他曾与裴耀卿共同做过许多事:他、裴耀卿、萧炅曾共同呈上奏疏,反对张九龄对玄宗的建议——他竟然建议国家放弃垄断铸钱,准许私铸。
在张九龄主张宽宥那两个为父报仇而杀的儿子时,他和裴耀卿也曾经站在同一立场上:国朝法度,绝不可废!今天你敢议论裴耀卿,明怕就该在背后议论我了吧?——而那些议论,我可以想像。
李林甫忽然感到十分寂寞。
他从前的对手,都是什幺样的物啊:张说,宋璟,张九龄,李适之,韦陟……他们不是名重当世的文臣武将,就是血统高贵的皇室宗亲。
而他现在,竟然要忍受这幺一个托庇于贵妃裙裾的小子,在他面前高谈阔论!此前他曾因为杨钊和后宫的特殊关系而格外亲重他,杨钊也的确帮他兴起过几起大狱。
但现在,这小儿郎子是越来越轻狂了。
李林甫愤懑而忧伤地意识到,开元,已经过去快十年了。
开元年间的那些让他担忧,也让他兴奋地与之对敌的彩物,已经老的老,死的死,或隔阴阳,或隔万里。
天宝这个年号,就像如今成熟而丰美的时世,但这个时世,于他,竟是如此陌生。
优秀的对手已经不在,危机却依旧时时潜伏。
这真让泄气。
这个时世已经不再需要他以惊的毅力,主持重修法典和律令:经由他手,曾经删除了一千三百余项、修订了两千余项条款[8].然而在这个一切都已完备的时世,他忽然开始怀念十几年前终夜埋面对那些故纸的时光。
那时他的步子还很轻快,他还不这幺频繁地吃粥;那时太真娘子和她的兄姊们还没有被皇帝宠,他还不需要和杨钊这种后辈小子纠缠;那时他的妾侍中还没有这种敢于当面冲他叫嚷的乖张小孩儿。
他瞟了眼裴璇,忽然有些好笑地想起,方才杨钊的目光曾在她手上停留片刻——这小子当真是恃宠而骄了!杨钊告辞之后,李林甫下令撤去亭外水帘。
他不想承认,这解暑的妙法,已经使他衰老的身体不堪凉气。
随我去月堂。
他简短地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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